得我這個姿勢，像不像在親你？”

我抖了抖面皮，下意識的回了頭，房門外，一襲藍色衫子的千格，正斜倚在門邊，一派冷清的將我們望著。

“不知我是否擾了二位雅興？”

我面色如常的轉回了頭，撈起筷子吃了塊腌蘿蔔，淡聲道：“也不算很擾，約莫是有點。大師兄這個聽人墻角的習慣，不怎麽好。”

身後未有聲音，默了會，似有腳步聲離去。

“嘖嘖，阿貍真是狠心。”徐長生坐在了我身旁，一雙細長的眼睛微挑，“他似乎喜歡你，你不用追過去解釋幾句？”

我喝了口粥，望著他道：“他喜歡我，我便要喜歡他？這世間，哪有這樣好的事情。”

他望了望我，若有所思道：“我其實也可以幫你，但我有個條件。若是你得到了如玉，拿到了綠皮西瓜家的護心草，就帶我回浮生莊見一見你爹娘。”

我一口將粥噴了出來：“什……什麽？”

徐長生閑閑的望了我眼，笑道：“這麽激動作甚？我不過是先去你家見見你爹娘，又沒說要與你成親。這種事情，都是要一步一步慢慢來的。往日阿貍那麽幫我，為兄除了以身相許，著實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我閉了閉眼，開口道：“徐長生，蘇貍一向覺得山不轉水轉，天下不會有缺了誰少了誰就辦不成的事。我與你相交四年，我什麽性子你該是了解。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犧牲一些東西去得到一些東西，能得到固然最好，得不到亦是沒有辦法。”

他輕笑一聲：“阿貍這麽嚴肅作甚？竟連名帶姓的喚我了。我與你相交四年，你也該知道我的性子，我喜歡聰明的姑娘。此話就當我沒說過，為兄幫一幫阿貍的忙，自然義不容辭。”

三日後，午時一刻，宣斐約了顧若在茶樓喝茶。將將午時，顧若便著了身淺綠長裙，出現在京城街道上。那身段與面容，在不開口的時候，絕對擔得起“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兒。

本少主心內讚嘆兩聲，立時給自己與七殺青衣貼上了人皮面具，晃著折扇從巷子裏跳到了顧若面前。一柄折扇挑起了顧若那尖尖的下巴，本少主笑的十分愜意：“美人兒，這麽大中午的，怎麽一個人走在街上？不如來陪本公子喝一喝茶罷。”

青衣在我身後，小聲道：“公子，美人兒身後還有兩個丫頭，兩個侍衛，著實算不上一個人走在街上。”

本少主望了望顧若身後兩個虎背熊腰的大叔，抖了抖眉角，道：“既，既然相逢，既是有緣。四位可介意本公子請你們小姐喝一喝茶？”

話音將落，那二位大叔已然拔出了劍，一劍砍了過來，七殺堪堪撈過了我，向後退了兩步。

“大膽狂徒，莫不是不將我們太傅府小姐放在眼裏！”

這一聲怒喝，總算是與本少主的計劃重合了下。本少主心中委實憂慮，千算萬算，竟忘了算一算顧若自上次被調戲後出門竟知曉帶侍衛了。

可嘆本少主著實看輕了顧若的腦子。如今這態勢，也只得硬著頭皮調戲下去了。

“美人兒長得如此美貌，本公子又怎會不放在眼裏？本公子今日見到了小姐的美貌，不僅是放在了眼裏，還放到了心尖上，美人兒可要來摸一摸？”

說話間，七殺纏住了兩個侍衛打的不可開交，青衣苦練的點穴功總算有了點成效，他伸手點住了兩個丫頭。本少主幾步踱至顧若面前，顫顫巍巍的伸了手摸了摸她的手，繼續調戲。

“小姐不僅貌美如花，肌膚還如玉呢。本公子今日，真是桃花朵朵開啊。”

顧若神情一變，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兩眼一紅，便要落下淚來。本少主深知，這是奪取美人心的最好時機，於是瞄了瞄一旁巷子裏的徐長生。徐長生緩步走出，一襲水墨長衫俊美逼人，幾步走至我與顧若身旁，懶洋洋的打開了我的手。

“這位公子，這個沒……美人，你調戲的很是歡暢啊。”

我就勢退了幾步，望著他道：“少來多管閑事！”

他望了我眼，笑嘻嘻的又道：“見美人兒有難，豈能不管。”

他這個態度，委實有些太不走心。我向他使了使眼色，示意其撈住顧若的腰，象征性的出幾招打我兩下。

他望著我笑的漫不經心，伸手抱了顧若，向我襲來，一柄折扇直直的逼近了我胸口。我忙閃開，本想優雅的退後幾步，再說上兩句場面話，結束本出除本少主外都不走心的英雄救美戲文。誰料閃的太急，左腳一歪，便要朝地上摔去。

嗯，雖然不怎麽優雅，但也符合英雄救美的情境。

卻覺得腰身一緊，已落入一個白底藍紋衫子的懷抱。衫子的主人清冷的開了口，似是蹙著眉。

“你們這是作甚？”

☆、鮮衣怒馬篇 六十五 太傅（4）

三日後，我捧著茶杯汲溜口茶水，望著院中涼亭裏含情脈脈的望著千格的顧若，甚感惆悵。

那日本少主費勁心思演了出英雄救美的戲文，亦是有自己的一番思量的。當初顧若對那個什麽英雄一見鐘情，由此可見，她自然是偏好對救她的人以身相許這種橋段的。於是本少主想著，她對著徐長生以身相許絕對是水到渠成的事。

誰料人算不如天算，在那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竟冒出了路過的千格。他那麽伸手將我一拉，就將自己拉到了顧若的心尖上。顧若竟對千格一見鐘了情，羞澀的將絲帕丟給了他。

本少主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這位顧若的想法。徐長生撇除那些個愛拈花惹草的毛病，活脫脫一個招人喜歡的花架子。那日他抖折扇的動作就連本少主看來，亦是十分倜儻，可顧若，生生的就無視了這個倜儻的花架子，而看上了路過的面無表情的千格。

事後，我又細細的琢磨了兩日，終明白了個大概。據聞顧若生平沒什麽大的愛好，單單愛收藏些瓷器。那日，千格穿了身白底藍紋的長衫，約莫是與她家廳中供著的那些青花瓷器十分相像……

這樣看來，本少主唯獨忽略了對徐長生服飾的搭配。

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

徐長生捧著茶杯繞到我身後，望了望涼亭中的情景，笑道：“你又何必如此長籲短嘆，反正你的目的亦是與這差不離多少，不過是與顧若談情說愛的對象換了個人罷了。莫非阿貍你其實還是看上了宋之微，在這幹吃醋？”

本少主望了望羞澀的拿了塊糕點遞與千格嘴邊的顧若，心裏十分悵然。徐長生這番與本少主心中所想八竿子打不著的話，更是讓本少主十分悵然。

宣斐一早便說過，誰能讓顧若不嫁與他，他便將如玉給了誰。我心中算盤自然撥的十分分明，請了徐長生來幫忙，自然也是因為徐長生對那位綠皮西瓜絲毫不感興趣。可如今，千格這麽生生的插了一腳，令本少主覺得有些難辦。

千格為何來南徐，為何一道來了宣斐門下，都是本少主一直難以理解的事情。他是否對那綠皮西瓜有興趣，更是無人知曉的事情，他此番若是拿到了如玉……

這情形，對本少主很不利啊很不利。

宣斐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院中回廊，負手望了望涼亭，涼涼的道：“為師那日依你所言，約了顧若去喝茶。可為何此番是之微搭上了顧若？小七，可別怪為師未幫你啊。”

七殺與青衣領著蒹葭與球球在一旁，閑閑的望了我一眼。

我端了晚膳在房中苦思冥想了一個時辰，這才悠悠然的敲開了音絮的房門。音絮開門見了是我，豎著眉毛道：“小七公子，我與你似乎沒什麽需要聊的。”

我嘆了口氣，十分真誠：“音絮姑娘近幾日未有出現，大師兄覺得有些擔心，這才讓小七過來探一探。小七也是承了大師兄所托，音絮姑娘可好些了？”

她的面色有些松緩：“還勞煩之微公子掛心了。之微公子……與眾位公子，近日可好？”

我笑了笑：“甚好甚好。大師兄近日最好……有位名喚顧若的姑娘，不知音絮姑娘可聽說過？聽聞是擔了‘京城第一美人’的頭銜的……大師兄近日由她照顧著，我們師兄弟私下裏覺得他們甚是般配……哎喲，瞧我，與音絮姑娘說這些有的沒的作甚？音絮姑娘若是覺得身子好些了，要時不時的出來走一走才好。小七這就不打擾音絮姑娘休息了。”

本少主甚為滿意的踱了步子回了廂房。

次日，我站在回廊裏捧了杯茶水望著涼亭中一左一右夾著千格的顧若與音絮，覺得心裏舒暢許多。

徐長生捧了杯茶水踱到了我旁邊：“小七，你這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我愜意的抿了抿茶水：“無他，隔山觀虎鬥，坐收漁人之利爾。”

七殺領著球球步至了我右手邊，不鹹不淡道：“我倒是不明白，即便音絮勝了，顧若不再想著嫁給宋之微，你又有何好處？”

本少主拍了拍徐長生，鄭重道：“剩下的，就單看長生兄的能耐了。”

又是三日過去了。我捧了茶杯，望了望涼亭中一旁撫琴的顧若，與另一旁吹笛的音絮，嘆了口氣。單看這二人如此融洽和諧的情形，本少主委實看輕了千格的能耐。

徐長生涼涼的望了我眼，細長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為兄十分好奇，小七這下該如何是好？”

本少主望了望涼亭，面色不改的擡腳踹了過去，他一個重心不穩，就這麽跌出了回廊。

“還望長生兄多多幫忙才是。”

次日，本少主心中已不是悵然，而是十分的苦澀。徐長生十分自若的坐到了涼亭中，卻是與吹笛的音絮聊得十分歡暢。顧若依然是拿了糕點，十分羞澀的遞與千格。

宣斐捏著下巴在我身後道：“為師覺得，為師的這把如玉，真是挺適合之微的。”

本少主當下便拔腳出了回廊，直直的奔著涼亭去了。涼亭中四人擡眼望了望我，顧若與音絮是不以為然，徐長生似笑非笑，千格一派雲淡風輕。

我深吸口氣，甚為瀟灑的抖開了折扇，對著顧若道：“姑娘，在下蘇貍，這許多日聽了姑娘撫琴，實在忍不住前來結交。還望姑娘勿怪在下唐突了。”

千格擡了擡眼，蹙了蹙眉。

顧若望了我眼：“你是蘇貍？那個南徐七公子的蘇貍？長得，不過爾爾。比不得之微，真不知是如何擔得起這個名號的。阿斐也是，不是說了不要與江湖人糾纏太多麽，竟還留了這些人在王府裏。”

本少主抽了抽嘴角，搖了搖折扇：“在下雖為江湖人，但亦是久聞顧若姑娘之名。姑娘如此國色天香，真真似天仙下凡一般。”

她的面色緩了一緩：“倒是個識趣會說話的。沒料到江湖中還有這等人……”

千格竟不冷不熱的開了口：“宋之微亦是江湖人。”

我望了望千格，他沒什麽表情，音絮的面色卻是一喜，徐長生依舊似笑非笑。

☆、鮮衣怒馬篇 六十六 太傅（5）

顧若以手輕掩住嘴，一雙眸子水潤水潤的將千格望著：“之微何出此言？你明知我……明知我從未……”

她的表情很是到位，讓人有些憐惜，卻絕不會厭惡。真是難為她一個有孕三個多月的姑娘，還能如此鎮定自若的勾搭著別的男子。

千格卻將頭轉向了我，淡聲道：“過來。”

我望了望泫然欲泣的顧若，雖不怎麽地道，卻也生出了一絲竊喜感，此情此景，倒是十分利於我取得那位顧若的芳心。七殺的《古往今來暗戀轉明戀不成功大全》亦是提過，女人皆為感性與性感並存的生物。若能在她感性之時安慰上兩句，在她性感之時誇讚上兩句，無論怎樣，都是事半功倍的。

思及此，本少主瀟灑的抖開了折扇，道：“顧若姑娘莫要難過，顏玉公子不過是說句玩笑話，萬萬不是在駁了姑娘的面子。姑娘如此花容月貌，雖柳目含愁也別有一番滋味，到底是笑起來更讓人挪不開眼睛。”

我對這兩句吹捧稍感滿意，顧若果然淚盈於睫的將我望著，那表情，不知是不是本少主錯覺，竟不是感動，倒像有一絲驚慌。

本少主果然英明無雙，事實證明，那確是一抹驚慌。

我被人輕輕一扯，便落入了一個白色衫子的懷抱。我依稀記得，千格今日那一襲白色衫子穿的甚為飄渺。

他在我耳邊道：“看了這麽多天，終於按捺不住了？既然對我如此放不下，又何必與我使那些小性子。不過，你使小性子的樣子，我也很喜歡。”

我僵著臉笑了一笑：“之微兄還是這麽愛開玩笑。”

他輕嘆口氣，放開了我，繞到了我的面前，低頭將我望著：“怎麽？還是不願與我和好？你說是玩笑便是玩笑罷，你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

那雙招人的眸子深邃而又深情，淒切而又執著的將我望著。

我轉頭望了望目瞪口呆的顧若，怒不可抑的音絮，與一臉似笑非笑的徐長生，本少主終究是敗下陣來。

此後的三日，我一直窩在房中。這三日即便我未出門，那些流言還是以無孔不入的姿態流入了我的房間。這次的流言蜚語呈熊熊大火燎原之勢，迅速的燃燒了整個南徐。

世人皆說，蘇貍與宋之微，斷了。

下人都嘆，蘇貍終是將斷袖之爪伸向了顏玉公子宋之微，可憐了顏玉公子一表人才。

小小蘇含淚控訴，兄長，你實在太不長進了。

七殺嘆了兩口氣，果然你還是斷不下那段情，你這樣，實在太讓我失望了，竟然如此愛憎不分明。

韓青衣抹著淚道，你若是要斷袖，又何苦去找別人。

本少主連著憂愁了三日，七殺推了門進來，總算帶來個好消息，說是顧若姑娘突地要遁入空門，去與青燈古佛相伴一生，約莫生產之後就剃度去了。

末了，他望著我又是一嘆：“約莫是她對你與千格斷袖的這個事情，無法理解，自此看破紅塵了。你看你這番行為，是多麽的造孽。”

無論如何，顧若是自己毀了婚約，不願嫁與宣斐了。這個事情，總算有了個圓滿的結局。我歡天而又喜地的奔去了宣斐的房門，向他委婉的表明了來意：“小七一向知曉師父是個言必信行必果的人，此番雖不是小七想要如玉，但為了師父的一言九鼎，小七也只好來拿一拿如玉了。”

宣斐溫潤的笑了一笑：“這個為師自然知曉，只是小七與之微，說不好是誰讓顧若取消了婚約。為師若是就這麽將如玉給了你，怕是對之微不公罷。這樣罷，待為師去問一問顧若，究竟是你們哪個讓她不願嫁與為師的，為師再做定奪。”

於是，本少主在兩日之後，眼睜睜的看著宣斐將“如玉”給了千格。七殺嘆道，果然是為他人做嫁衣啊做嫁衣。

當夜，我思前想後，還是換了身白衫，哄了小小蘇入睡，叩開了千格的房門。

千格似要入睡，著了白色裏衣，肩上披了件藍色長袍，一雙眸子動人心魄的閃爍著：“你此番來找我，是南徐小七要來，還是北岱蘇貍要來？”

我負手笑了笑：“自然是小七。”

面前的門，緩緩的合上了。我伸手卡住了門，道：“是蘇貍，是北岱蘇貍。”

他轉身進了房，我緊跟其後。進了門，便直奔主題：“還望大師兄能將如玉借我。”

他矮了身子坐在了書案旁，望著我道：“你喚我什麽？”

“宋之微，之微兄，還望之微兄將如玉借我一用。”

他喝了口茶，顯然漫不經心道：“為何？”

“我與七殺那個賭約，眼看著就要勝出，還望之微兄行個方便。”我語氣甚為謙恭。

他挑眉望了望我：“你為何一定要勝出？”

“自然是為了‘南徐七公子’的位子，若是成了二公子，能奚落上七殺兩句，自然是讓人心情舒暢的事情。七殺這個人，之微兄也熟識，該知曉他有時就是欠人奚落。”

他默了默：“便是為了七殺？”

我一怔，前後連著想了一遍說辭，似是為了奚落七殺而要如玉，這麽簡短來看，雖聽起來略有不妥，倒也殊途同歸，便點了點頭：“確是為了七殺。”

他轉身上了床，揮了揮手道：“我考慮考慮罷，你出去替我掩好門。”

這便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我從千格的房間退了出來，順手關了房門，心內只嘆，他這脾氣倒是一*一日古怪了。

既然千格說了會考慮，我便沒什麽顧慮了，他雖然脾氣有些古怪，但對那些個虛名一向不怎麽在意，此番將“如玉”給我，也不過是三兩日的事情。我便心安理得的抱著小小蘇窩在房裏，安心的等著他將“如玉”送來。

如此過了三日，千格竟還未有動靜。他此番如此不幹凈利落，倒是讓我有些奇怪。正苦思著原因，七殺卻匆匆推開了房門：“阿貍，你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宋之微答應將‘如玉’給你了麽，為何我今日聽聞他昨日已經帶著‘如玉’回芙蓉門去了？”

我腦中轟的一聲，似是要炸開了。

五年的功夫，本少主竟然還是被那位公子玩弄的命。

☆、鮮衣怒馬篇 六十七 信任

我斂了斂神思，將小小蘇交予了七殺：“明*與青衣便帶著小小蘇先回了浮生莊罷，這幾日，就勞煩你們多多照顧了。我還有些事，得先去處理下，結束之後便回去。”

本少主一騎黑馬，快馬加鞭的趕了五日，終到了芙蓉門。

芙蓉門主親自迎來，一張臉笑的如一朵荷花：“蘇貍公子來的甚巧，前日顏玉公子帶著‘如玉’到了，真真是把好劍。”

在芙蓉門後院，我看見了一襲白衣垂釣的千格。他擡頭望了我眼，笑了一笑：“你倒是動作快。”

我亦是笑了一笑：“尚可，趕了五日，這才灰不溜秋的趕上了。關於把如玉借我一用之事，不知顏玉公子是否考慮清楚了？”

他垂了垂眼，放下釣竿，走至我面前，低聲道：“你一個女子，若是娶了輕煙，日後被芙蓉門主知曉，必不會輕饒你……”

我擡頭，望了望他：“多謝顏玉公子掛懷，蘇貍自有別的打算。這些日子，多謝公子教誨了。”

他蹙了蹙眉：“教誨？我怎不記得，我教誨了你什麽。”

我恭順的作了個揖，道：“公子客氣。你不是大老遠的從北岱過來，再次證明我蘇貍無論如何，都不能逃出被你戲弄的命麽？公子此番教誨，蘇貍銘記於心，銘感五內。”

他望了我眼，默了默，半晌，揚起嘴角，道：“你便是這麽想的？我此番來北岱，不過是為了戲弄你？”

這話說的真真好笑，他此番行為，不正是身體力行的證實了這點麽。

我誠懇道：“或許，公子依然對令姐的事沒有解恨？還是想要蘇貍這一條小命？倒是有些對不住了，如今，蘇貍可不能隨意的把命給你了。”

他轉了身，淡聲道：“說到底，你從未信過我。”

我怔了一怔。

“我說自此之後，你要什麽，我便給你什麽，你從未信過罷。現在，你便是為了七殺，特來與我吵架？你對七殺，倒真是情深意重。”

我又是一怔，為何又扯上了七殺，著實讓我有些不解。

“你回去罷。”

本少主怔了半晌，拔腳回了芙蓉門主替我安排的廂房。為何事情演變至此，也著實讓本少主有些迷茫。下午那情形，倒不似千格騙了我拿了如玉前來邀功，倒似我千方百計騙了他似的。

可他下午那句話，又實實在在的敲在了我的心頭。

我從未信過他。別說在南徐，即便是在北岱華王府的時候，我也未必信過他什麽。

或許，本少主該信他一次。我又翻了會話冊子，話冊子裏關於覆仇的段子也提到一些，萬萬沒有一個男子反覆折騰一個女子的故事。大多是在第一次報覆之後，便生出些許內疚，之後便一直想著如何彌補。

這樣看來，我確實沒什麽好憂心的。於是，我繼續不動聲色的窩在房中翻著話冊子。

如此不動聲色的等了幾日，沒等到千格的如玉，倒是等來了隆陽公主子衿。

子衿端莊有禮的行了個禮，笑道：“蘇貍公子，前些日子不大會說話，說了些不懂事的話，還望公子勿要放在心上。”

我拱了拱手，道：“哪裏哪裏，姑娘客氣。”

我剛說完客氣，她便不客氣的擡腳進了房門，極為自然的尋了個椅子坐好，沖著我道：“公子見笑，我自小身子便不太好，不能久站的。”

我笑了一笑：“無妨，子衿姑娘做我婢女那會兒，便常常暈倒，我又豈會不知。”

她面上僵了一僵，險些沒掛住笑容：“公子好記性。如今，我既為北岱公主，有些話，說出來怕是不合適了罷。對了，我身子不好這個事情，之微也是知道的，他整日裏為我尋那些補身的藥材，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心下莫名一慌，穩了穩，笑道：“那是顏玉公子與子衿姑娘感情深厚了。”

“是啊，之微對我一直很好。他此番來南徐，也是為了我的身子。蘇貍公子有所不知，這芙蓉門的鎮門之寶便是護心草，那護心草可是補身良藥。”

有所不知，我又豈會有所不知。千格的目的，果然與本少主一樣，是為了護心草而來。

我穩了穩心神，道：“確是良藥。顏玉公子與子衿姑娘，果然伉儷情深。”

“是啊，我本不願他來，畢竟是要擔個名，娶了那王輕煙的。但凡是女子，又何嘗願意自己的夫君與別的女子勾搭不清。可他執意說為了我，刀山火海都去得，此番，又算的了什麽。對了，公子這幾日都在廂房，有些事怕還不曉得。昨日，芙蓉門主本要為之微與王輕煙主婚，結果那王輕煙與門裏一個小弟子好上了，跑了。芙蓉門主覺得甚為對不住之微，這才把護心草給了之微，說是表達歉意。”

我按了按心口，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你瞧，護心草原來長這個樣子。我也是第一次見呢。”

我凝住一絲神思，怔怔的望著她手裏捏著的一只長盒。她開了盒子，裏面黃色綢布上橫放著一株藥草，兩片青綠的薄葉，中間一棵略白的嫩芽。

她又笑著合上了長盒：“聽聞現下僅南徐有此一棵了，也難為我與之微大老遠的來了南徐。”

我閉了閉眼睛，又睜了開來，笑了一笑，拱手道：“子衿，你我明人不說暗話。我要這株草，你如何才能讓與我？”

她似是訝異的望了我眼：“既是之微千辛萬苦為我拿到的，我為何要讓與你？”頓了頓，笑道，“公子倒是一直這個脾氣，既然有求於人，怎麽還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撩起長袍，毫不猶豫的一跪，道：“隆陽公主，不知可否將這株護心草讓與我？以往多有得罪，還望公主勿怪。”

她站起了身，緩步走至我面前，道：“公子這是在求我？我想要的，可不是公子的一句求我。不如，就拿你的命來換，可好？”

我怔了怔，誠懇道：“不知如何換？”

“你一出現，之微便整日圍著你打轉，以前是，現在還是。既如此，你只有死了，才能讓我安心。我會為你備好毒藥，你只要吃了，我便立時將護心草給你。你放心，毒藥的發作期約莫為十日，夠你辦好身後事了。”

我從地上站了起來，垂了垂眼，道：“還望公主容我考慮一日。”

“也好。明日此時，我在芙蓉山後那處湖邊等你罷。還望公子勿要失約。”

☆、鮮衣怒馬篇 六十八 赴約

出了房門，我伸手招來了一個門中弟子：“可知顏玉公子現在何處？”

小弟子很是客氣：“昨日芙蓉鎮上，芙蓉門和北岱七殺樓的人起了沖突，一個芙蓉門弟子被殺了。門主請了顏玉公子一道下山查看去了。”

我晃了晃神思，千格此時這麽下山去了，讓我實在無法知曉子衿前來找我是不是和他商量好的意思。說我從未信過他，可他亦是從來沒做過讓我能相信的事情。我那麽費盡心思想要的護心草，此時正安安穩穩的躺在子衿的懷裏。

他便是這麽讓我信他的。

我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再糾結於信不信他，著實沒有太大意義。

我招來一個小弟子，寫了張紙條，又塞了塊碎銀，道：“勞煩替我下山一趟，親自交予顏玉公子。”

小弟子滿面屈辱的擡眼望了望我，一張臉憋的通紅，半晌，道：“蘇貍公子，信我自會替你送到，你又何必這樣折煞我！公子那‘斷袖之光’四字，至今仍被家兄供在家中！”

我抽了抽眉角，道：“令兄是……”

小弟子滿面驕傲：“家兄趙行空，乃是南徐有名的斷袖！自然，還是不能與公子相提並論。我是趙文遠，甘願為公子肝腦塗地！”

著實是本少主無知，如今，斷袖原來是這麽值得驕傲的事。

本少主語重心長的拍了拍趙文遠的肩膀，道：“令兄的確是斷袖之光，小公子無需太過自謙。肝腦塗地就不用了，先將這信交予顏玉公子便好。”

趙文遠滿面感動的抱著信走了。我站在他身後，手搭眉梢的望了望他略為蹣跚的背影，生出了些許擔憂。依他這個速度，不知明日能否送到千格手中。

次日，我挑了件白衣，以東陵玉簪挽了頭發，又略略將臉抹的蒼白些，這才去赴子衿之約。

約在芙蓉山後的湖邊，子衿倒是清楚的記得本少主不大會鳧水的事情。

子衿今日一襲紅衣，襯得面容愈發嬌柔，弱柳扶風的對著我道：“公子還是那麽守時。”

本少主負手笑道：“自是不能讓美人久候。”

她掩嘴笑了笑，道：“你做男人倒是做的很是瀟灑自若。果真一人來赴約了，我倒是想知道，你為何那麽想要護心草？之微說，你是為了七殺，我倒是不怎麽信。”

我嘆了一嘆，道：“顏玉公子對姑娘倒是沒什麽隱瞞，連這都說了。不過這實在是我的私事，與姑娘無關。”

她冷了冷臉，道：“你這個性子，還是不怎麽討喜。”

這話說的真真好笑，便是我人見人愛有問必答，她也不會覺得我多討喜。

“子衿，我便還是這麽喚你一聲罷。子衿，你我主仆一場，我也從未與你聊過天。事到如今，我覺得還是有些話要與你說一說的。你同宋之微的這個事情，一開始我就沒有任何插手的意思。你喜歡他，便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不給旁人帶來麻煩，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說我活著，你便不安心。這實在讓我沒有辦法理解，我與宋之微，你也是知道的，在北岱的時候，他不過是想要我死，或者是想要我生不如死罷了。若是這樣，便是你口中的圍著我轉，我也是無話可說了。你的這些感情觀念，我自然無法置喙。

你雖然如今與千格在一起了，可還是要有自己的想法的。若是一顆心只圍著千格轉，便沒有自己的生活軌跡了。這樣的人，是會讓人厭煩的。”

我這番話說的甚為誠懇，亦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她怔了怔，道：“我與你，本來就不一樣。沒有之微，你依然活的很好，可我，想都無法想象那樣的生活。無論你讚不讚同，能與之微在一起，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為了這件事情，別的，我從來不想關心，也不在乎。”

我嘆了口氣。

她遞過了精致的藥瓶，笑了一笑：“蘇貍公子，勞駕你吃了這藥，讓我安心了。”

☆、鮮衣怒馬篇 六十九 落水

我接過藥瓶，望了她眼，她依舊笑的嬌柔：“公子安心，必不是什麽可以隨意解毒的毒藥。我知七殺公子醫術無雙，只是這個藥據聞是鬼醫制出來的，連他自己都沒有解藥的。”

我將手中藥瓶拋了拋，看了看裝在其中的藥丸，又望了望子衿：“若是，我福大命大，還是沒有死成，你又要如何？”

有些話還是一開始問清楚比較好，若是我未死成，她每日都尋些毒藥來找我麻煩，誰又受得了。

她怔了怔，咬了咬牙，笑道：“公子顧慮甚多。公子若是無事，我必然不會再糾纏於公子。公子莫不是，在拖延時間罷？”

我肅穆的將她望著，士別三日果真當刮目相看。不知昨日趙文遠到底將信送到沒有。

我厚著臉皮，不言不語的又默了半刻，子衿的神色略有嘲諷，道：“公子，我今日一人前來，自是信你守信，也是為了給你全個面子。你該知曉，我身邊還是有幾個能取你性命的人的，公子可別逼我走到那一步。聽聞公子是經商的，到時候，命和護心草都沒了，可不是劃算的買賣。”

話已至此，我確實不能再拖時間，只好慢吞吞的開了藥瓶，將藥丸塞到嘴裏。

子衿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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